牧羊少女

往事不会说谎。

【长得俊】二十年

- 现代AU /海外学成归国橘&故乡琴行老板柚 / 关于竹马重逢 / HE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01.

 

 

靖雅琴行下午五点便早早闭了店。

 

拉卷门的尖锐声响惊飞了落在石凳上的几只小麻雀,尤长靖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眼转动了两圈,上了锁。

 

下午三点时尤长靖接了一通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林彦俊回来了,两家人约了晚上在饭店一块聚聚,为林彦俊接风洗尘。

 

正巧赶上晚高峰,络绎不绝的车辆在高架桥上形成一条蜿蜒的巨龙。双臂搭在方向盘上,尤长靖垂眸,指针嵌在手腕的表盘中转动,一轮接着一轮,没有尽头。

 

二十年。

 

儿时同伙伴一起玩过的游戏消失匿迹,小学时门口五角一串的冰糖葫芦价格飞涨,中学时期悄悄站在教室门后的班主任告老还了乡。

 

从红砖青瓦变成玻璃幕墙,青石板路变成柏油沥青所需要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些人在老去的同时,一些人又都长大了。

若要说残忍,恐怕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光。

 

 

02.

 

 

相遇的那一年,尤长靖八岁,林彦俊七岁。

 

尤长靖记得那天下了雪,隔壁来了新邻居。

 

小区里都是工作单位分配的房子,所以邻居也是尤爸的同事。

 

尤妈本就是热情好客的性子,见到隔壁搬来了人,张罗着邀请邻居来家里做客,多走动熟识。

 

尤长靖的性格随了尤妈,见到谁都跟自来熟似的。看到隔壁的阿姨拎了一堆小礼物到访,尤长靖完全不拘谨,大大方方的收下,抹了蜜的小嘴巴露出两颗洁白的小兔牙,道了一声谢谢。

 

接过礼物后,尤长靖才发现还有个小男孩站在叔叔阿姨的身后。

 

歪着小脖子凑近时,小男孩顶着一个瓜皮小脑袋,一双乌黑的眸子明亮又机敏。

 

好像是个很酷的男孩子。

 

“你好,我叫尤长靖,你叫什么名字呀?”

 

尤长靖甜甜的笑着,抬起白嫩的小手想要和小男孩握手以示友好。

 

只见看起来冷冷酷酷的小男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故作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自以为很酷炫的冷哼了一声,开口时简洁又直白:“林彦俊。”

 

原来是个臭屁男孩子。

 

 

 

一路风尘仆仆的尤长靖推开包厢大门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路上塞车,不好意思来晚啦。”

尤长靖挠着头说抱歉,走进门和落座的所有人打着招呼,转了一圈,在最后停留在了大圆桌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是林彦俊身边的空座。

 

林彦俊穿着一件双排扣的驼色风衣,内搭是米白的薄针织衫。

过去青色的短发被染上了其他的颜色,是在日光的照耀下会发光的那种浆果色。

 

精致的五官全然褪去了稚气,多了沉稳的棱角,比五年前还要更加优越帅气。

 

“林彦俊,”

尤长靖站在林彦俊的面前,张开双臂,露出灿烂的笑容。

“五年不见,是不是应该抱一下?”

 

林彦俊从椅子前站起,直接将尤长靖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下巴抵上肩膀时,尤长靖微微的侧过头,发现林彦俊耳垂上的耳饰换成了金属圈,印象中,他以前是要偏爱耳钉一些的。

 

从出发起怀揣着的那些激动的,雀跃的,忐忑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悄悄藏进了滚烫的胸膛里。

 

 

自打尤长靖走进包厢,林彦俊的目光便牢牢锁在他的身上不曾挪开过。

 

他看着尤长靖抱着尤妈的肩膀亲昵的贴了贴脸;最后,走到自己的父母身边亲切又自然的聊了几句。

 

身体的柔软没有变,漫在鼻息间的味道也没有变,还是和过去一样,让他着迷又心安的奶香。

手臂环在尤长靖的腰间,林彦俊轻捏了捏尤长靖的腰,五年的时间,他瘦了很多。

 

尤长靖感觉到箍住腰身的臂膀渐渐收紧,温热的唇畔紧贴着他的耳朵。

 

“好久不见,尤长靖。”

 

这五年每个彻夜无眠的深夜,辗转反侧间想起的名字,总算不用再通过任何介质就能直接传达到对方的耳边了。

 


03.


 

席间,尤长靖会忍不住去看林彦俊,却在撞上对方目光的瞬间又本能的躲开。

 

家教良好的林彦俊一直保持着挂在嘴边的微笑,偶尔听到某个陈年趣事会露出酒窝,但大多数时间里,是沉默寡言的。

 

“彦俊这次回来还走吗?”

尤妈端着尤长靖刚为她盛好的鱼汤,突然对林彦俊问起。

 

“不走了,已经找好工作了,在华兴证券。”

 

尤长靖垂着头刚小心翼翼的把碗中鱼肉的一根鱼刺剔出来,听见林彦俊的话时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差点把刚挑出来的鱼刺又掉回了碗里。

 

“那太好了,你爸妈也能放心了。”

 

“是啊,这孩子总算肯安稳下来了。”

坐在另一侧的林妈生叹了一口气,当年林彦俊提出要去美国留学五年的决定,家里最反对的就是林妈了,为母之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身边才算放心。

 

一番感叹后的林妈话题突转,对着尤妈问:“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今年市政府下发通知,说是要进行旧城改造,包括尤林两家所处的小区在内,河西的一整片区域都纳入了拆迁改造范围。

尤长靖为父母在靠近市中心的区域买下了一套现房公寓,一个月前刚刚装修完。

 

神经敏锐如林彦俊,总是能在其他人的交谈中抓住对自己重要的信息,没等多久,他便听见尤妈回应着:“差不多下周吧。”

 

“你要搬家了?”

林彦俊拿起筷子,抵住尤长靖即将触及精致白瓷盘上盛满虾肉的木筷,不着痕迹的制止住了尤长靖的小动作。

 

有一年尤长靖嘴馋,缠着林彦俊陪他出门吃麻辣小龙虾。

那时林彦俊不知道尤长靖对虾类过敏,结果小龙虾吃到一半,林彦俊发现尤长靖的脖子上开始泛起不知名的红疹,吓得林彦俊匆忙把人送去医院诊治。在医生列出一系列过度使用会造成生命威胁的危害后,林彦俊没再允许尤长靖碰过与虾有关的任何食物。

 

被抓包的尤长靖不情不愿的收回筷子,委委屈屈的瘪着嘴,声带连通鼻音带出沉闷的共振:“嗯……”

 

“怎么没有告诉我?”

林彦俊在美国的五年里,经常会和尤长靖通过微信聊天。林彦俊即将回国的事,尤长靖其实也早已经知道了。

 

然而,尤长靖却只字未提过搬家的事情。

 

只是单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却又要分开。

他怕自己说出口,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藏了多年的心意。

 

林彦俊还在等着尤长靖的回应,却见那人一门心思都在满桌的菜肴上,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发问。

 

“这道菜好好吃欸,你要不要尝尝?”

 

 

04.

 

 

自小在音乐家巴赫和德布西的熏陶下,伴着黑白钢琴键成长的尤长靖在十二岁那年爱上了流行音乐。

 

学校边新开了一家音像店,放学时成群结队的初中生蜂拥而至,在音像店里扎着长辫子的老板面前求一张周杰伦的卡带。

 

尤长靖扒着人群,眼看货架上的最后一张卡带被人抢下来,带着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走出了音像店。

 

“卖完了。”

 

尤长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走到背靠着香樟树的林彦俊身边,垂丧着脑袋。

 

 

没过几天,尤长靖的课桌上出现了一张《叶惠美》的卡带。

 

“这是……你买到的吗?”

刚走到桌前的尤长靖欣喜若狂地拿起那张卡带,侧过身瞪大一双闪烁的眸子望着正准备早读的林彦俊问。

 

“朋友送的,给你了。”

 

没有买到卡带的失落让尤长靖心心念念了好些天,有一天林彦俊悄悄跑进了音像店,在老板面前询问还会不会进货。

老板说过几天会到第二批,但必须要早来才能买得到。

 

于是,今天清晨林彦俊起了一个大早,马不停蹄的冲进音像店时,老板刚好从纸箱里拿出了一沓新到货的卡带。

 

“呜呜呜——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熊抱让林彦俊瞬间僵了身体,香香软软的气息包裹着他,像是坠入了一团棉花糖里。

 

熊抱过后,一刻也等不及的尤长靖将包裹在外的透明包装纸撕开,小心翼翼的拿出卡带,再从背包里掏出录音机,轻车熟路的将卡带插进了槽中。

 

林彦俊感觉到耳朵被插入了一只耳机,男孩的指腹按下了播放键。

深褐色的磁条随齿轮的转动徐徐传送,单个的音符谱奏成乐曲拉开序幕,独特的周式唱腔将那时年少的青涩初恋娓娓道来。

 

“……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 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 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 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

 

晴天的日光穿透玻璃窗台,洒在上一届不知名的学长或是学姐刻下字迹的课桌上,夏日裹着热浪的微风卷起标满笔记的书页,沉浸在音乐海洋里的两颗小脑袋不知不觉中靠在了一起。

 

 

05.

 

 

傍晚的靖雅琴行里,林彦俊从摆满音乐卡带和专辑光盘的玻璃橱窗中拿出了一张卡带在指尖反复摩挲。

 

人一旦逐渐年长,就会反复怀念过去。

那时懵懂年少,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能称作是“爱”。

 

就在进门前,林彦俊站在马路对面,远远便瞧见琴行里的尤长靖正对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谈笑风生。

 

醋意止不住升腾,人行信号灯亮起了绿色,林彦俊穿越斑马线,走进琴行简单又直接的打断了尤长靖和女孩的对话。

 

 

“橱窗里全都是流行音乐,这样都能招到学生吼?”

似乎是感知到了身后的目光,林彦俊拿着卡带侧过头,对刚目送女孩离开的尤长靖茬话,醋意未褪。

 

尤长靖收回目光,顺着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手指稳稳的放在琴键上方,脚底踩上了踏板,嘴里还不顾反驳:“本人作为著名交响乐团爱音乐团的前任首席钢伴,能招来学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林彦俊负起手,望向一脸傲娇的尤长靖,顺杆往上爬时还不忘复述一遍头衔:“噢?所以我有幸听到‘著名交响乐团爱音乐团的前任首席钢伴’现场弹奏一曲吗?”

 

“弹一曲能包我一年的饭吗?”

尤长靖抬手,简单试了几个音。

 

林彦俊手肘撑在钢琴台面,说:“包,一辈子的都没问题。”

 

尤长靖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

 

二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时,指尖的跳动为音符注入生命,急促又流畅的琴音如潺潺溪流,缓缓流进了林彦俊的心底。

 

尤长靖大学就读于S大音乐系,毕业后参加了大型爱音乐团的团员选拔,以出色的专业功底顺利成为了乐团钢伴,在过去的五年里,跟随者乐团走南闯北,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交响乐全国巡演。

今年年初,尤长靖以不想再到处奔波,决定安稳下来的理由,辞去了乐团钢伴的职务。在S市旧城区低价租下了一间楼底商铺,招揽了几位年纪轻轻的老师们,成立了主打钢琴培训的“靖雅琴行”,顺带着出售乐器。

 

刚刚的女孩就是尤长靖招来的钢琴老师之一,也是他大学时的直系学妹。

 

“Call me by your name?”

林彦俊将卡带重新放回橱窗,走到钢琴边问着。

 

弹到正要进入高潮时,尤长靖停了下来,对着林彦俊夸起来:“乐感有在的欸,很棒哦。”

 

“电影不OK。”

林彦俊突然坐到了尤长靖身边,肩膀挤在一起,尤长靖只好朝外挪了挪,只能占据琴凳一半的位置。

 

“屁啦,我觉得很棒啊。”

尤长靖用肩膀碰了碰身边人:“你不是爱读书的文艺青年吗?这种电影应该会很合你的口味吧。”

 

尤长靖是一个人在卧室里把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看完的。

那时林彦俊远在太平洋东岸,电脑屏幕完全黑下来后,尤长靖满脑子都被林彦俊的模样占据,索性躲进被窝里昏天黑地的大哭了一场。

 

“男主角们没有在一起,就很不ok。”

林彦俊垂着眸,似乎话里有话。

 

尤长靖晃了晃神。

 

林彦俊抬起手,靠在尤长靖的手边,轻抚上光滑的琴键:“我想弹这首曲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手指相靠的瞬间,尤长靖感觉到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过,最后穿越心脏。

 

“什么?”

 

身边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下,琴键上下起伏,熟悉的音符穿透早已斑驳的记忆。

 

李斯特的Love Dream。

是小时候的林彦俊和尤长靖在私底下经常一起弹奏的曲子。

 

另一双手重新弹下第一个音,生花的指尖追赶上身边人弹奏的乐章,从低音区到高音区灵巧错落,又和谐统一。

时隔多年的四手联弹,将思绪拉回到了某个夕阳西下的时刻,结束一整天钢琴练习的小伙伴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下,手中的纸风车随着秋千的摇荡一圈又一圈转着。

 

“尤长靖,” 

林彦俊侧过头,身边人微微低着一颗栗子脑袋,全神贯注的弹奏着乐曲,侧脸就在咫尺之间。

 

“嗯?”

尤长靖狐疑了一声,指尖没有停下。

 

“你以后……可不可以只对我一个人笑?”

 

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重音,没有任何预料的戛然而至。

 

眼神相交时,彼此的距离拉得很近,有一团尤长靖从来没有见过的汹涌旋风,仿佛轻易间就要把他吞没。

 

 

05.

 

 

林彦俊十六岁那年迷恋上了篮球。

年少时的男孩们似乎都有那么一段在篮球场上恣意挥洒汗水的日子。

 

每当放学,林彦俊都会抓着尤长靖的手不让他提前回家,要求尤长靖留在学校陪他打篮球。

 

尤长靖又哪里是陪人打篮球,明明就只是默默坐在篮球架边,手里写着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写到一半偶尔抬眼看看男孩在球场上身形矫健的样子而已。

 

尤长靖运动细胞不发达,对运动这件事情上自然是兴趣缺缺。

 

 

其实,林彦俊在最开始教过尤长靖打篮球。

 

周末空无一人的校体育馆里,篮球循着框沿滚了一圈,最后脱落篮筐,嘭的一声弹掉在了地面。

 

“不是这样,要用手腕发力。”

 

投篮未中,把篮球捡回来的林彦俊站在了尤长靖的身后,将篮球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尤长靖抬起的手掌上,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尤长靖抬起篮球的手腕纠正着动作。

 

尤长靖感觉到身后人慢慢屈腿半蹲了下来,在同尤长靖视线平行的位置停住。

 

身后的人全神贯注于篮球与篮筐之间的距离上,熟悉的气息伴着淡淡薄荷香绕在尤长靖的耳根,让尤长靖的心脏每一下都在止不住的加速跳动。

 

事发突然,晕晕乎乎的尤长靖不受控制的脑袋后仰,后脑勺直接磕上了林彦俊的鼻尖,收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彦俊,你没事吧?!”

 

手里的篮球直线坠地,尤长靖转过身,慌张的想要查看林彦俊用手捂住的鼻子。

 

后来,林彦俊揉着红肿的鼻尖,直接放弃了教会尤长靖打篮球的这件事,甚至还被尤长靖嘲笑成了马戏团戴着红鼻子的小丑先生。

 

 

06.

 

 

最近林彦俊总会光顾有尤长靖的地方。

如果琴行找不到尤长靖的身影,林彦俊就会亲自叩响尤长靖的家门。

 

此时,林彦俊坐在尤长靖卧室的床沿,捧着一只已经色泽脱落的篮球在手里转着圈把玩。

 

这只篮球是当年林彦俊为了教会尤长靖打篮球,在体育商店里买来送给他的。

结果没用几次,教学计划便告吹。没想到这只篮球经过了这么些年除却褪了色以外,完好如初。

 

上次四手联弹时林彦俊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那句话太过暧昧,漫在尤长靖的心头始终无法忽略。

 

可是,后来林彦俊三番五次过来找他的状态同往常没什么区别,让尤长靖一时之间怀疑那场时隔多年的四手联弹会不会只是某次梦境而已,只好把到嘴边的疑惑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尤长靖从书架上拿起一摞边角泛黄的教科书,整整齐齐的放进了纸箱里。

 

林彦俊玩着简单的花式篮球,望着尤长靖整理好的三大箱旧物,说:“尤长靖,你的东西真的有在多。”

 

尤长靖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青春期身体发育迅速,衣服跟不上生长的速度,然而就算旧衣已经不合身了,尤长靖也会将他们仔细收拾好,摆放进衣柜的角落里。

还有上高中时所有人都流行起了用MP3这种新奇的电子产品听音乐,只有尤长靖依然痴迷于用来播放卡带的便携录音机。

 

尤长靖伸手拿过在林彦俊指尖高速旋转的篮球,稳稳当当的填进了纸箱最后的空隙里。

“林彦俊,你最近很闲吗?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不需要上班吗?”

 

“经理说了,下个月正式上岗。”

两手空了出来,林彦俊从床前站起,向上张开双臂,挺起脊背抻了抻筋骨。

 

“所以你闲下来就一定要来找我吗?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被坐在一边的林彦俊盯了整整一天自己跑进跑出收拾东西的样子,尤长靖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林彦俊没有理会尤长靖的话,不由分说的拉起尤长靖的手,迈开长腿往外走:“你都收拾一天了,走吧,我们出去散散步,换换空气。”

 

 

07.

 

 

林彦俊和尤长靖肩并肩走在街边的林荫路上,满地金色落叶在脚底沙沙作响,昏黄的灯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两个人的脸上,光影斑驳。

 

“这几年我不在家,还没有好好感谢你替我照顾我爸妈。”

夜晚八点过后的老城区很幽静,林彦俊偏过头去看尤长靖的侧脸,那双盛满水波的琥珀晶莹透亮。

 

在美国读书的五年,林彦俊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尤长靖一直和尤爸尤妈住在老房子里,不用多说林彦俊也知道尤长靖一定帮了他很多忙。

 

有一年父亲在家生病了,最后是尤长靖把他送去了医院。

这件事情是某天的越洋视讯时,林妈告诉林彦俊的。

 

林彦俊记得电话里的林妈还抱怨着他在美国什么都不知道,都想要换儿子了。

而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妈,不要着急,以后或许真的会有两个儿子的。”

 

眼瞧着林妈在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后,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彦俊立刻转移话题搪塞了几句便断了线。

 

“谢什么啦,都这么多年了,你爸妈就是我爸妈,应该的。”

尤长靖双手插兜,笑着拍了拍林彦俊的肩膀,说的云淡风轻又理所当然。

 

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吗?

那你呢?你能不能成为林彦俊的尤长靖?

 

“尤长靖……”

 

林彦俊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却见尤长靖的目光被不远处亮着微光的店铺吸引,无暇顾及其他,抓起自己的手腕兴奋的打断:“学校门口的那家店还在欸,要不要去吃个夜宵?”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曾经共同念过的高中校门前。

 

校门口的香樟树又向外生长了整整一圈,开在侧面的餐馆还在营业中,餐馆曾经只出售早餐,现在似乎又拓展了业务范围,开始售卖起夜宵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尤长靖对着老板娘点了一碗红豆沙,问林彦俊想吃什么,林彦俊却摆了摆手说不用。

 

“林彦俊,你该不会是怕长胖所以不吃的吧?你这样让我很有罪恶感欸。”

等待的时间,尤长靖将手肘靠着桌沿,静静看着林彦俊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来几张纸巾,覆上自己面前的桌面,小心又细致的拭去表面的油渍。

 

“不是,我看着你吃就够了。”

确认桌面干净之后,林彦俊将废纸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又想起上次抱住尤长靖时手里的触感,补充了一句:“想吃什么就点,你不胖。”

 

听见林彦俊的话,尤长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大眼睛随着笑意眯成弯弯的一条缝,可爱又天真。

 

老板娘吆喝着将一碗红豆沙送上了桌,尤长靖将手指抵着碗壁,朝林彦俊的方向推了推。

 

“好不容易来一趟这边,回味一下高中的味道好不好?”

 

点红豆沙是因为当年的林彦俊很喜欢,那时候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用同一个勺子,喝下同一碗红豆沙。

 

尤长靖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任人见了都会无法拒绝,于是,林彦俊拿起靠在碗沿的瓷勺舀了一汤匙的红豆沙送进了嘴里。

 

馥郁的红豆味道伴着绵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甜甜蜜蜜的,却又柔和清爽。

 

就像眼前人。

 

 

08.

 

 

尤长靖是涨红着脸吞下突然被送到嘴边的红豆沙的。

 

唇齿温热,让尤长靖头晕目眩,他不知道林彦俊是在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的,更不知道自己的齿关是怎样被轻易打开的。

 

他只能感知到那根灵巧又狡猾的舌头层层进犯,搅翻满池春水,红豆的香甜在彼此的津液之间满溢交融。

 

林彦俊捧着尤长靖的脸,刚被他滋润过的双唇镀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露。

 

“尤长靖,我可以追你吗?”

 

 

09.

 

 

从小学到高中,林彦俊和尤长靖一直是同班。

高考后林彦俊考上了国内排名前五的大学,离开了S市,去往了首都。

大学四年,南北距离遥远,林彦俊只能在寒暑假回到家乡,两个人相伴而行的时光也因此极速压缩。

 

大三时课少,尤长靖的学校寒假放的早些,便坐上火车去了北京。林彦俊陪着他走进了故宫恢弘的红墙金瓦,在南锣鼓巷吃遍了整整一条街,度过了一周短暂愉快的旅行时光。

 

就在林彦俊二十二岁那年,顺利申请到了美国顶尖学府的PhD项目。

 

尤长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那天是个周末,尤长靖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揉着一团炸起的头发进了卫生间洗漱,尤妈只是在门外提了一句:“彦俊好像是今天走,长靖,你怎么不去送送他?”

 

“什么?”

刷完牙还没来得及漱口的尤长靖猛地推开了门。

 

“彦俊没跟你说吗?那孩子要去美国了,应该是今天的飞机。”

 

坐上计程车时,尤长靖心砰跳得厉害,他抓着手机反复拨打林彦俊的电话,一连串无人接听的嘟声让尤长靖更加心烦意乱。

 

喧闹繁忙的机场广播机械地念着航班号的广播,尤长靖拨开汹涌人潮,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惊诧了他整个青春的熟悉面孔。

 

那是他人生中奔跑得最快的一次。

却依然没能赶上见临行人最后一面。

 

“尤长靖,我去美国了,五年后见。”

 

几秒钟前发过来的消息安静的躺在微信对话框里。

 

这大概是他选择告别的一种独特方式。

 

可是,林彦俊,我不喜欢这样。

我想要站在你面前,亲口对你道别。

 

心头堆积着的埋怨、气愤和不满到了对话框里,却又只变成了索然无味的一个字。

 

“好。”

 

 

10.

 

 

听说林彦俊回来了,昔日高中时代的班长突然说起大家十年没见了,决定举办一场同学聚会,沉寂了多年的高中班级微信群瞬间热闹了起来。

 

自从上次听到林彦俊猝不及防的告白,已经搬出旧房子的尤长靖躲起林彦俊来也变得方便了些。

 

林彦俊也没有再频繁出现在尤长靖面前。

 

只是,有一大束玫瑰花总会风雨无阻的在每周五早上九点准时送达到尤长靖的手里。

 

花束里总是夹着一张素雅的卡片,卡片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内容全都是某个人在一周的时间里记录下的琐碎流水账。

 

譬如说周一被老板骂了一顿,周二哪位同事数据做错了却把责任推卸在了他的身上,周三在上班路上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诸如此类。

 

尤长靖望着熟悉的字迹,偶尔会忍不住发笑,却在目光触及落款上的“Evan”时又陷入沉思。

 

那天突如其来的吻不知道在脑海中反复放映了多少次。

 

原来他也喜欢着他。

 

多年来的暗恋还没说出口就得到了回应,暗自欢喜之余,尤长靖却想要退缩。

 

林彦俊是那么优秀的男生,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

和女生在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所以尤长靖本不想去参加这次同学聚会的。

他依然还没能做好准备重新面对林彦俊。

 

可是看着大家如此高涨的热情,曾经作为班里最活跃的文艺委员班干部的尤长靖不忍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时隔多日未见,中午林彦俊突然在微信里找到尤长靖,说是同学聚会的地方太远,自己没车不方便,想让尤长靖过来接他一块过去。

 

尤长靖从来都不太会拒绝人。

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林彦俊一定是故意的。

 

尤长靖驱车赶到时,林彦俊就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去哪里都要比自己早到些。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冷空气急转直下,明明已经被刺骨的冷风吹得有些撑不住了,却还要强装镇定。

 

裹着浅灰色大衣外套的林彦俊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座,反复揉搓着已经被寒气冻得通红的手掌,嘴里还在念叨着好冷。

 

“某人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噢。”

正在播放着钢琴曲的车载音响被按了暂停键,尤长靖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把心事藏在深处,假装随意的寒暄了一声。

 

“见喜欢的人当然不可以要温度。”

 

尤长靖没想到林彦俊会突然来这么一茬,让他措手不及。

 

尤长靖轻咳了几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脚底踩上了油门,迅速转移话题:“准备什么时候买车?我可不想兜一个大圈子再来接你了。”

 

“摇号太难了,要不我也带着爸妈搬去你的新家那边,正好蹭蹭车?”

林彦俊靠着座椅的背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语态轻松。

 

尤长靖转动着方向盘,努力让自己全神贯注于前方的路况:“当我没说。”

 

林彦俊偏着头,瞧见尤长靖的耳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浮起红晕。

 

二人应该只剩下捅破最后的窗户纸了而已。

这么多年相伴而行的时光,不可能完全意识不到彼此之间暧昧情愫的涌动。

 

只是,林彦俊没想到这窗户纸居然是双层加厚版的。

光是把自己那一面捅破了,好像没有起到多大用处。

 

这世界上除了林彦俊之外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了解尤长靖的性格,林彦俊知道尤长靖在躲,担心再继续乘胜追击会把人越推越远,林彦俊便顺着尤长靖的意愿不再主动见他。

 

于是,他只能用每周送去玫瑰花的策略不断提醒着尤长靖,有一个人在原地等他。

 

 

同学聚会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家农场里。

 

林彦俊和尤长靖前脚刚走进去便收到了在座老同学们的热烈相迎。

 

多年未见,每个人都激动的不成样子。

十年的时间,所有人都褪去了昔日的学生模样,有人当上了村官,有人进入了外企,甚至有人已经移民海外。

 

用餐的过程谈资不断,每个人仿佛都想要把这十年所经历的是好或坏,喜悦抑或是苦水都一并掏出来。

 

“你们两个长这么大了还是腻在一起,当时我们还怀疑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觥筹交错间,老班长坐在圆桌最中央的位置,对着坐在一块的林彦俊和尤长靖嬉笑打趣。

 

尤长靖闻言,却没了过去那样能言善辩,一口啤酒下肚,只是心虚的笑了笑。

 

“你少喝点。”

林彦俊抓着尤长靖握着酒杯的手腕,望着尤长靖脸上逐渐泛起的红晕,皱着眉提醒。

 

尤长靖酒量不算多好。

就算是喝啤酒都会醉倒的那种程度。

 

酒精在麻痹神经的同时又催生了情绪,尤长靖一把抽离出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和人赌气一般,直接仰面将酒杯中剩下的酒全数灌进了胃里:“不用管我啦,今天开心。”

 

 

同学聚会结束时已经进入后半夜,担心回到新住处会吵醒尤爸尤妈,林彦俊便直接把尤长靖送回了旧房子。

 

踉踉跄跄的扶着人刚进家门,尤长靖靠着墙壁,一把推开了林彦俊。

 

“尤长靖,你喝醉了。”

 

“我没醉。”

 

尤长靖固执的反驳,除了脑子控制不住晕眩,他真的没醉。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思路比任何状况下都要更加清晰。

 

整个聚会的过程里,林彦俊发现尤长靖的状态很不对劲,平日里的饭局尤长靖都会自觉不去触碰酒精,今天却破天荒的主动喝了将近三瓶啤酒,吃起菜来也没多少兴致。

 

这些天不见,尤长靖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不少。

 

尤长靖本就心思细腻,林彦俊担心他胡思乱想,于是捧住面前人的脸,迫使尤长靖直视着他:“尤长靖,不要瞎想,知道吗?”

 

尤长靖一把拍下林彦俊的手,偏过头不看他,也不开口说话。

 

林彦俊叹了口气:“我去倒杯水给你。”

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

 

等到林彦俊端着一杯热水从厨房走出来时,尤长靖已经转移了阵地,乖巧的坐在了家里的餐桌边。

 

“喝点水。”

 

似乎是过了情绪激动的叛逆时间,冷静下来的尤长靖从林彦俊手里接过玻璃杯,嘴唇靠近杯沿咕噜噜的喝了几口热水下肚。

 

“去睡觉好不好?”

林彦俊半蹲着身子与坐在椅子上的尤长靖平视,像是在安慰小孩一样柔声安抚着尤长靖的心情。

 

“嗯。”

小朋友点了点头。

 

林彦俊温和的笑着,揉了揉尤长靖蓬松的短发后正要直起身:“我去替你铺床。”

 

“林彦俊。”

 

 

11.

 

 

刚好背过身去的林彦俊停在原地,尤长靖放下水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勾住了面前人的一根手指。

“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一定是万恶的酒精在作祟。

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不受控制的说出这样的话。

 

头顶的灯不稳定的闪动着,重新亮起时暗了好几度。

林彦俊感觉到指尖的温软,心里刚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应该买个新灯泡过来换上。

 

敏感的情绪在令人迷眩的酒精加上室内昏暗灯光的双重催化下破了土,光是指尖的触碰似乎已经不够了。

 

尤长靖从椅子前站起身,走近了几步,大胆的攀上林彦俊的后背,整张脸贴在了林彦俊的直角肩上。

 

“我喜欢你,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的,久到我都记不清楚时间了……这五年,你知道那种……想念一个人,想到心里发慌的感觉吗?是你离开之前,我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你应该找个好女孩的。可我又很自私,我舍不得放开你,我想要你陪我一辈子……”

 

眼泪决堤,泪花滑落眼角,尤长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断断续续的说着就哭了出来。

尤长靖慌乱的抬起手想要拭去脸上的泪,不想被林彦俊看见自己窘迫的模样,却被转过身来的林彦俊温柔的制止了。

 

果然,这些天他不在,尤长靖又在想一些本该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总是容易想太多,徒增了一圈无形的压力。

 

林彦俊突然开始懊悔自己缺席的这五年。

 

想起那年上了飞机才告诉尤长靖自己走了,他一定很难过。

 

可是他担心尤长靖只要一出现,自己就走不了了。

不是为了表现自己有多么潇洒自由才这么做,他只是不擅长告别,不擅长对最重要的人亲口说再见。

 


细密如羽毛的吻从脸上的泪痕开始一路向下,尤长靖闭上眼,羽睫在灯光下打颤,他感受到林彦俊每一寸的贴近,最后稳稳降落在颤抖着的柔软唇肉上。

 

蜻蜓点水的亲吻过后,林彦俊抬起尤长靖的手,隔着衣料贴在自己温热的左胸膛上。

 

“尤长靖,我这里有多开心,你感受到了吗?”

 

冬夜冰冷寒凉,一墙之隔的室内暖意如春。

那颗心脏的炽热狂跳,每一下都在持续放大,砸中了尤长靖的神经。

 

“从小到大,我只喜欢和尤长靖哥哥一起玩。我不喜欢别人,我只爱你。所以啊,你千万不可以把我推开。”

 

童年到青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从始至终都只留给了一个人。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想拥有。

更幸运的是,在这些漫长岁月所穿越的洪流中,他刚好也爱你。

 

所有的顾虑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双手主动环上对方的脖颈,尤长靖抬起脑袋凑上林彦俊的唇,浓烈的酒香从唇齿之间顺着情潮四溢扩散,难舍难分。

 

“我可不可以把过去的二十年全都补回来?”

亲吻的间隙,尤长靖的眼神湿漉漉的,嘴里撒着娇呜咽。

 

酒窝跌入蜜窖,环在腰间的手臂反复摩挲着爱人的柔软,林彦俊感受着唇间笨拙却又热切的柔软,将人压上墙反客为主时温柔又浪漫。

 

尤长靖,不要怕。

未来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补。


-end-

评论(57)

热度(1284)

  1.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